告别贫穷36万山区人口大搬迁 一份来自23年前的农村改革实验区报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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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984年,淄川区拨付530万元贴息贷款,投入到23个贫困村扶持发展工业项目,其中也包括发展以牛羊为主的养殖业,但因为种种原因,这些项目几乎没有一项成功,导致这部分贷款十年都无法回收。之后,每年都有数百万资金投入扶贫之中。

  面对投入巨大收效甚微的情况,1980年代中期,淄川区一位主要领导在调研时,询问时任淄川区委农村工作委员会党组书记王际夏,到底如何才能解决当前的扶贫困局?

  “我们发现所有的问题答案都来自群众,当时城市周边很多村民进城打工,田地抛荒,来自山里的村民承包了他们的土地,两者生活品质都得到了提升。”经过一段时间的探索和调研,王际夏认为淄川区找到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。1994年,淄川区下决心开始实行山区人口搬迁工程,跨乡镇转移农村人口3.6万,这个困扰他们多年的难题,终于有了一个符合当地情况的答案。

  4月25日,本报记者来到淄川区东南部山区一处荒废的山村。这里是淄川区樵峪村,曾经鸡犬相闻的山村,早已蜕变为寂静的山林。

  23年前,樵峪村50余户近200口人从这里搬到了三十多公里外的孟机村。5月5日,64岁的孙兆新告诉记者,1995年之前,他曾任樵峪村的村支书。当时的基础建设落后,村民依靠种植小麦、谷子、玉米维持生计,生活条件十分艰苦。

  1994年,当地政府提出村子整体搬迁的政策后,在大约两年的时间内,樵峪村的村民全部搬到了新的村庄。

  搬家那一天,村民的穷困充分得到了验证——前来帮助他们搬家的工作人员发现,每个家庭所要携带的物品,都凑不够一辆普通小货车。装完床铺、桌椅、锅碗瓢盆等生活必需品之后,搬家的小货车车斗里,仍然空荡荡的。一名村民提了一袋子烧土扔到了车上,打算在新家生火做饭时使用。

  “这个事情是真实的,真的有人带了一袋子烧土下来。”孙兆新很认真地告诉记者,下来之后,他们才发现山里山外生活的不同。作为樵峪村曾经唯一拿“工资”的干部,孙兆新来到孟机村之后,先在村里的食堂工作,当时一个月的工资拿到了400多元,是以前的十多倍。

  “那个时候,孟机村刚盖了楼房,孟机村村民都搬进了新房。我们这些新来的,就住进了他们原来的平房。”孙兆新告诉记者,樵峪村人很快就融入了新的环境。不久之后,孟机村又盖了新的楼房,搬来的樵峪村人也从平房搬进了楼房。

  现在,孙兆新的生活已经完全变了样子,他住在孟机村新建的小高层里面,进出家门乘坐电梯,家里宽敞明亮,以前老家带来的旧家具都淘汰了。电视、冰箱、洗衣机……这些曾经很奢侈的东西,成为孙兆新家的日常用品。

  23年过去了,现在如果还继续住在樵峪村,能不能用上这些现代化的家用电器,孙兆新表示真的不好说,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,大家一定住不进这种需要刷卡才能乘坐电梯的现代化楼房。

  就在1995年,孙兆新人生发生转折的那一年,王际夏和同事姜华忠受邀来到国务院农村发展研究中心,就淄川区的农村搬迁成果进行典型汇报。

  当年也在淄川区委农村工作委员会工作的姜华忠告诉记者,当时接待他们的是全国农村改革试验区办公室副主任温铁军。在交流汇报的过程中,姜华忠了解到,虽然一年之前淄川已经成功搬迁了900余口人,但当时在广西涉及的搬迁人口更多。因此,当年第一届农村改革试验区会议就在广西召开了。作为一名代表,姜华忠也参加了这个会议。由此也可以看出,当年从基层到最高层,各级政府一直在想办法解决农村的贫困问题。

  王际夏告诉记者,他在1980年代中期,跟着时任淄川区委书记常志钧下乡调研时,常志钧就很严肃地问他,这个问题如何解决?有没有什么好办法?当时他们注意到,靠近城区的一些农民因为到城里做生意或者打工,自家的田地就由山区来的一些农民接手代为耕种。

  “很多时候,农民自己的需求,往往会跑在政策的前头。而这些民间自发的办法,就会启发决策者。”王际夏认为,淄川山区农民搬迁的经验里面,的确有一部分来自民间的启发。

  “当时每个乡镇和村居给出的政策都不同,我们会根据每个村的实际情况进行建议和协调,没有盲目一刀切,所以工作也进行得很顺利。”至今姜华忠仍然对二十多年前的那场人口大迁移记忆犹新。1994年,第一批搬迁的村民来到淄川城区时,时任淄川区委书记傅景鸿和区长陈家金专门在松龄路上迎接。

  1994年,淄川区有23处乡镇、483个行政村,其中有8处山区乡镇230个山区村庄,由于资源贫乏、交通不便、信息不畅等问题,这些村庄始终无法脱贫。尤其是改革开放之后,贫富差距急剧拉大,成为摆在淄川区委、区政府面前的一大难题。

  1984年,淄川区拨付530万元贴息贷款,投入到其中23个贫困村扶持发展工业项目,另外还包括了发展以牛羊为主的养殖业,但受制于人才、信息、交通等方面制约,这些项目几乎没有一项成功,导致这部分贷款十年都无法收回。

  面对这种情况,淄川区每年拿出数百万元投入山区的基础工程建设,希望从根本上解决问题。同时,还让56个富裕村与56个贫困村结为姊妹村,扶持发展生产项目;30个厂矿企业与60个贫困村挂钩支援,每年还选派80名机关干部到后进村挂职包村……

  实际上,“马向阳下乡记”二三十年前就出现在淄川区的各个“大槐树村”。农业、政协、民政、科协等,这些政府部门派出科技工作队进山指导工作,应用新技术,推广新成果,给村里通了水电、修了道路……

  让人深思的是,这些措施无法改变偏僻的位置和贫瘠的土地,山区十年九旱,村民的生活仍然在温饱线上徘徊。

  由于待在村里种地只能靠天吃饭,黑旺镇、口头乡、峨庄乡、太河乡、黄家峪乡常年在外打工经商者达上万人,山区45岁以下的劳动力大多数都出走山外打工。政府部门发现,提供物资资金、干部驻村等措施,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山区的贫困问题。

  王际夏说,从多年扶贫经验中,淄川区委、区政府悟出一个道理——山区要拔掉穷根,就要有一部分人口搬迁出来。淄川作为经济强区县,城郊乡镇工业与三产具备安置大量劳动力的能力,更重要的是农村集体经济实力雄厚,可以解决山区人口搬迁后代的居住难题。

  实际上,搬离故居,告别贫穷,并不容易,谁都知道故土难离。怎么解决这个问题?对于涉及许多方面利益的大事,每个人的看法并不一样。比如,很多村民宁可老死在家中,也不愿搬到山外。如何保证安全有序地搬迁?这个技术性的问题,就格外关键了。

  王际夏告诉记者,山区的人口搬迁工作,面广量大。淄川区制定了四个优先的原则,边远山区交通不便、吃水困难自然条件差的村优先;有一定经济基础、经营能力和购房能力的家庭优先;有子女上学的优先;常年在城郊务工经商的优先。现在看来,这四条原则的确很切合实际,既照顾到困难群众,又兼顾下一代的教育,而且让那些原本就有能力的人带了头。

  经过多方研究,首批跨乡镇搬迁5个乡镇的9个村庄,共901人。这些搬迁户作为全区跨乡镇搬迁示范户,淄川区统一组织,各乡镇配合,成功进行了搬迁。

  让人眼前一亮的是,当时淄川区根据各地的实际情况,在搬迁的形式上没有强求一律如何,而是发挥基层干部群众的积极性和创造性,先后采取了五种搬迁形式。

  有的是本乡镇内搬迁,或者村庄合并;有的是分散搬迁,城区或者卫星城镇务工经商人员具备购房能力的,优先搬进城区,或者投亲靠友、自找门路、自结对子自行搬迁;有的是企业吸纳山区人口;有的是城区或城郊新设居民小区吸纳山区人口;有的是城郊经济强村,对口吸纳山区农村人口。樵峪村和孟机村就属于最后一种情况。

  二十多年过去了,当初这场浩大的山区人口搬迁工程,现在看来基本实现了预想的目的——让数万人在短时间内告别了贫穷。